保罗的父亲一个月以前去世了,他这才感到岁月不饶人,给自己立了一份遗嘱,好让妻子斯隆尼得到保障。他憎恨父亲的死亡,也憎恨自己对死亡的态度,纽约永不通畅的公路似乎在嘲笑他的理念。回想一年前,他还在底格律的工厂当工程师,为了寻找更有意义、更富于诗意的生活,他辞去职务。
在一家书店、日托中心和三家餐馆干过以后,保罗悟出了人生的真谛:食品。保罗在各色菜肴中发现了自己,意识到食品是一切精神和物质的真正隐喻,万物都以此为框架。一瓶甜酒、一片烤羊肉、一块炸土豆都是众生分享的祈祷。他在小餐馆里宣布了自己的使命:寻找一个最恰当的地点,可以得到最独特、丰盛、新鲜的午餐体验。纽约的诺福克符合他的条件。于是,他来到长岛,自己开了一家餐馆。
保罗把破旧的梅塞迪斯停在67号车道边,在沙滩上铺开一块毯子,从海边遥望大陆。逃学的孩子瑟克斯又出现在他身边。在长岛,据说你向任何方向扔一块石头,都可以打中一个熟人。他请瑟克斯吃了一顿午餐,由他拿手的七道菜组成,又让她到保罗和妻子斯隆尼的小农舍里休息。瑟克斯却并不领情,趁保罗入睡时顺手牵羊地摸走了他的钱包。第二天,她仍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保罗的餐馆里,品味也并没有长进,一味地大吃甜食。长岛公园的员工克劳德对这孩子大摇其头,保罗对她却只报以宽容的微笑。
保罗夫妇和克劳德一起野餐。斯隆尼的胃口极好,用她的整个身体享受食物,用双臂抱着盘子,象获释的囚徒吃第一顿饭似的。保罗却始终在喝同一瓶矿泉水,而且瓶子里的水位总不见下降。他看着心爱的人像农夫一样大嚼,脸上洋溢着微笑。终于,斯隆尼的盘子空了,打了个哈欠,睡着了,梦见海边下起了小雨。克劳德依然在品他那瓶甜酒,面前的盘子还是满的。
酷暑难耐,斯隆尼和克劳德在海里游泳吗,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关系。保罗看到他们在一起在海滩上,也看到克劳德独自起身离去,却不知道自己是嫉妒还是感激。他回想起两人第一次接触的情景,变化已经发生,而且变化就是整个游戏的一部分,只是不知为了他还是为了她?或许,保罗才是真正理解他们俩的人。
保罗患上了胰腺癌,行将不久于人世。他不愿意选择任何一种疗法----其实也没有一种是有效的。他失去胃口,体重日益减轻。斯隆尼听到消息,想不出一句恰当的话,可以表达缠绕他们的整个生活,只有报之以沉默,听任孩子们兴高采烈的叫声划破海涛。保罗宣布了他最后的计划:在他心爱鹿港红葡萄酒和落霞的陪伴下,两人共度黄昏。
死去是一项孤独的工作。在寂静的小屋里,保罗仿佛听到亡父的呼吸。多奇怪啊,葬礼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多年未曾流过的泪水涌出了保罗的眼睛。他斟了一杯葡萄酒,奶奶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仿佛她亲身走进小屋,就象当年他小时候,把自己画的一副上帝恶搞像放在她手里时那样。他把上帝画成黑皮肤、长头发、大胸脯,本来是调皮。没想到奶奶却感动得流泪,她在画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保罗做好了一切准备。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说、需要做的了,他已经计划好,要像出生时一样,赤裸地死在水中。只是这一次,没有奶奶守在床头为妈妈接生。他等待升起的太阳爬出天际,就平躺在沙滩上,扣动扳机。在他眼睛快要闭上的最后一分钟,他看到了斯隆尼的面容,听到了她的尖叫。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但是,世界上仍然有伟大的美。”克劳德在写给瑟克斯的信中说,对这孩子来说,一切还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