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哈达赫(Sophie Hardach)生在德国,长在德国,但是却采用英语写作。她从两个方面探索了多种语言现象:一方面是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说多种语言的人,另一方面是那些纯粹为了快乐而学习语言的人。书中还介绍了这些人对其它文化的洞察力、语言之间的相互影响,以及为什么全世界的语言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语言中外来的词汇和短语反映了贸易、旅游、文化影响和移民的现实。这也是一本关于发现外语的乐趣,以及外语如何开阔我们的眼界,让我们对世界有不同的看法的书。
这本书的章节大致沿着人类生活的轨迹,追溯我们与语言的关系。从一开始我们在母亲的子宫中听到的低沉的声音,(那种即使在老年时回想起来,也是一种安慰和陪伴),到介绍整个语言的历史和科学,以及它们对社会、政治和文化事务的影响。在序言中,她解释了婴儿是如何在出生之前就开始用“人类语言的旋律”来听他们母亲的语言的,且天生就带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对声音的高敏感度和高接受度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在出生时就能听到构成人类语言的所有声音,然后逐渐专注于其中的一种、或者两种(如果婴儿从一开始就是处于双语的氛围中)。作者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重新发现和找回一些开放性的外国声音,尽管这种开放性在我们学习一门新语言的头几个月曾经消失过。当我们在生活中学习一门新的语言时,我们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是“旋律”问题:她告诉我们,法国的婴儿,哭的时候与法国的旋律相符合,德国的婴儿哭时与德国的旋律相符合。
她回溯到美索不达米亚时代进行研究,那个时代的人主要通过在湿粘土上做记号,来记录货物的交付和早期国王的法令。他们往往必须懂得几种语言,而且有些碑文是用三种语言写成的: 苏美尔语、阿卡德语和古安纳托利亚语。这已经是一个相互联系的世界,翻译是一个公认的重要技能,在抄写学校被作为一种课程进行教授。当时有讲多种语言的家庭、学校和作家,但在历史上,伟大的非正式语言教育者都是旅行者、商人和奴隶,他们必须学习外语以使自己被人理解,从而出售他们的商品。奴隶,尤其是女性奴隶,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她们从一种文化中被带走,并被迫融入另一种文化,所以常常成为不同社会之间的翻译者。翻译人员和解释人员在整本书中反复提到。书中有整整一章都是关于历史上最著名的翻译家,那个被称为“马琳凯”(malinche)的女奴隶,她为埃尔南•科尔特斯翻译了阿兹特克人、玛雅人和其他中美洲人的语言,她在征服墨西哥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几个世纪以来,她在墨西哥一直受到辱骂,但最近,她被重新评价为一位杰出的女性。重建 “马琳凯”(malinche)的生活,以及她是如何学会这么多语言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索菲很好地处理了翻译家的矛盾声誉,一个跨文化的翻译家----他或她能被信任吗?她是用秘密语言的叛徒吗?在我们这个民族主义复兴的时代,这些都是非常相关的问题。
索菲不单单介绍学习新语言的喜悦,也不单单是介绍学习破译完全消亡的语言的纯粹魅力。她更进一步讲述了罗塞塔石碑的故事以及它的秘密是如何被破解的,并采用一个引人入胜章节带我们进入剑桥研究人员试图破解Cypro-Minoan语言的神秘世界。Cypro-Minoan是一种在塞浦路斯盛行了约700年的语言,这是在最深的黑暗中进行的侦探工作,只有偶尔出现的单词或句子有意义。
语言传播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就是通过食物。书中有一章讲的是孜然,这种香料最早出现在2500年前苏美尔楔形文字片上的“gamun”。在阿卡德语中,它被称为“kamun”,后来出现在埃及的象形文字中,并向西传播到塞浦路斯、克里特岛、希腊和罗马,在那里它被称为“cuminum”,直到大约一千年前到达英国,被称为“cimen”。无数其他香料、水果、动物和蔬菜也经历了同样的烹饪和语言之旅,使世界各地的厨房和语言充满活力。有一章讲述了东亚的大米、大豆和鱼等饮食文化,强调了食物与语言的相互作用和影响。她有一章讲的是“新事物的命名”,比如马是如何对它所触及的每个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以及马的名字是如何从一种语言传播到另一种语言的。
这是一本外表披着“轻描淡写”的外衣的书,内核却充满了有趣的语言和事实----格林童话的多语言世界,试图拯救北极北部地区一种被遗忘的模糊不清的语言,卡夫卡对希伯来语的迷恋和他对德语的奇怪诠释。还有一个感人的章节,讲述了索菲来自世界另一端的母语德语的奇怪形式:19世纪末,一些南太平洋岛屿成为德国的殖民地,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偏远地区,殖民者建立了一所学校,强行将德国男人和土著妇女所生的具有混血系统的孩子带走。离开了他们的岛屿和母亲,这些孩子不得不生活在一个充满祈祷者和劳动者,以及德国帝国式教育的恶劣环境中。作为回应,他们发展了自己的私人语言,一种他们称之为“拉包尔克里奥德语(Unserdeutsch)”的克里奥尔语,充满了笑话,文字游戏,母语中的当地习语,俚语和颠覆性概念,以及他们所传承的家乡的神秘传统,比如与鲨鱼交谈的能力。这些被圈养的孩子们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他们的混合秘密语言,甚至在他们离开圈养地之后,他们自己仍然说着这种语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个圈养区移民到了澳大利亚,一些幸存者仍然说这种方言。这一章写得很漂亮,作者是天才小说家索菲•哈达赫。